我猜想:知道《尔雅》是中国最早的词典、专业人士称为第一部“训诂书”的人并不多;但知道山西有一家尔雅购书中心的人却为数不少。一部由已不可考的学者在二千多年前缀辑的《尔雅》的书名,能在中国古文明的发祥地之一山西重新复活,买书与卖书的人口口相称、心心相念,且成为太原市的一个很诱引人的“地标书店”;或许还可称得上是整个民营书店的标识之一,实在是够得上让人肃然起敬的资格了。
尔雅的故事要从1988年讲起,主角是不安于从山西大学图书馆专业毕业分配到山西省图书馆古籍部从事编目工作已有5年的靳小文。那一年,他抱着一种文化人固有的极自我的书情书味,走进了“尔雅”。“尔”字当“近”,“雅”字当“正”解。以“尔雅”作柳巷北口那仅有10平方米的小书屋的店名,大约反映了靳小文以卖近于雅正书籍的一种意愿。好在那时的学术气氛要比现在浓郁,虽然并没有浓得化不开,但流行和畅销书并没有成为时尚,所以尔雅书店一开,直惹得文人墨客有空便往柳巷北口跑。
两年之后,这间小小的尔雅书店有了新的店址,买卖也越做越大、越做越好了。真正的读书人是真想买书、看书,但也有买不起、看不起的时候,因为好书是并不等你有钱时才出的。于是我便见得尔雅的收银柜中竟有了一本本专记各种爱书人买书可以赊账的账簿。有时赊账签名记款,经常可见我熟悉的一些爱书人所欠款数及所购书目,知其所爱,亦是一件趣事。最有趣的是,靳小文对这些常买书且爱赊账的读书人,并不像过去琉璃厂旧书肆的店伙计那样,每到年底都要上门催账,只是顺其自然,并没有一个要账的期限。这样,反倒使欠他书款的人心里惦记着要早点还钱。我就有过一次欠尔雅书款13000多元,直到两三年后才偿还的心灵苦难历程……尔雅如此做,并不是靳小文这时已经很有钱,能够和读书人玩得起,而是同时惨淡经营着一个二级批发书店。这个批发书店与尔雅主店离着很远,一般人很难见得到。有一天,靳小文说他要到那个批发书店,我说我也去看看。他说,你快别去了,去了也白去,那里全是大路货,你去了以后会笑话我的。这时我才感觉到一个个体书业经营者,真要守望住一个既雅又正的纯社科和纯严肃文学、艺术书店的艰难和不易。这之后不久,我忽见尔雅的售书架上有傅增湘的《藏园群书题记》和王重民的《中国善本书提要》两书,以为是再版,打开版权页一看,竟然是初版。买下后问靳小文,是从哪里搞到的?他笑嘻嘻地说,是他过去的。连自己的看家书都拿出来卖了,表明他将经营书业视为自己一个事业要做的决心。
1998年,山西尔雅购书中心开张营业后,靳小文真正实现了竺可桢、李四光、茅以升三位先生的学术散文集书名《看风云舒卷》、《穿过地平线》、《彼此的抵达》所标识的那三种境界。因为十多年来,好的民营书店都是靳小文这类将书店的灵魂视为自己灵魂的人做出来的,都是靠自己的辛苦和诚、信、义搏出来的。